Polaris

        再见，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咖啡厅门上挂着的蓝色风铃随着往来顾客的进出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断断续续，迎合着店里播放的抒情的歌调。此时大多是中午下班的上班族午休时间，各桌都坐着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放松的白领。

        舒缓的音乐环绕着各个角落，窗边的双人座几上，两个沉默的男人，面对面坐着，一杯不加奶不加糖的苦涩黑咖啡，一杯多加奶多加糖的甜腻卡布奇诺。

        章远端起桌上的杯子，黑咖啡已经有些凉了，灌下一口，苦涩的液体刺激着脆弱不堪的胃，如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疼痛若隐若现。

        放下杯子，章远看向对面那个男人，还是多奶多糖的口味。他的眉宇间少了多年前的青涩局促，多了如今的冷冽清雅，低眉喝咖啡的动作从容舒缓，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平和的微笑———与多年前的沉默腼腆大相径庭。

        章远想过很多次，如果林风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会怎么做。立刻紧紧地抱住他，告诉他自己从未放下他；或是鼓起勇气拉住他曾经放开的手，郑重而深情地为曾经自己的懦弱不堪道歉并祈求再获得一次与他并肩同行的机会；再或是带着他去看看这些年来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终究可以与他两两相配，等等等等。这是章远上千上万次设想过的场景。

        然而，当章远真正面对林风时，曾经那些感人肺腑的设想却如同口中吐出的白色烟圈，烟消云散，空留一片茫然———章远想好了所有开头，却没有想过林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有些沉默，有些腼腆，很少笑但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林风了。看着林风的章远无疑是更清楚地认清这一事实。如今的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注视而面红耳赤，肢体僵硬，反而还会回以一个优雅礼貌的微笑。

        除了面容上的相似，便再无其他。

        林风放下手中的卡布奇诺，看向正望着他发呆的章远，多年不见，章远除了面相成熟了几分，再无其他改变，还是那个高傲却心软的章远。林风仿若老友多年后重逢般温声道:“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不认识我了吗？”，章远堪堪回过神，勉强地扯扯嘴角，脸色苍白，不轻不重地回道:“是啊，是有些不认识了。”

        “呵，”林风垂下眼睫，一抹不知是无力还是嘲讽的笑容在他脸上浮起，“多年不见，确实是有些陌生了。”也不管章远何种表情，随意地转开话题:“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找个地儿吃顿饭，边吃边聊？”

        章远抬眉看了看林风，林风对上他的眼，抿嘴一笑，眉眼弯弯，仿若又是那个让章远心心念念多年的林风，眼中藏着一眼就可以看穿的小小期待，默默等待面前的人颔首同意。

      看着这样的林风，章远却仿佛被针扎似的突然站起身，拎起边上的外套，抬脚便要走，却又顿足，躲开林风的视线，随口回句“不了，我想起公司还有事，得回去了。”，就去也匆匆地付账离开。门口的风铃因他的不知轻重而“叮当”个没完没了，窜入林风的耳中，绵绵不断。

      林风低下头，默默地看着对方还未喝完的黑咖啡，已经冷了。褐色的液体粘在白色瓷杯的内壁，狰狞而丑陋，就像此刻他流血疼痛的心脏。轻轻伸出右手，将它端到嘴边，稍稍一口黑咖啡，贴着离开的人留下的无形的唇印，方才缓和了内心的苦涩冰凉，没让那通红的眼眶中透亮的液体滴下。

      晚上九点，市中心医院住院部403号房。章远刚打过点滴，此刻正躺在病床上，两眼怔怔地望着窗户外头，万家灯火如点点萤火，温暖美丽。

        何洛提着大包小包推开门，看到章远如雕像般一动不动，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凑到床边:“章远，怎么样？胃还疼吗？不是我说你，胃那么差还不按时吃饭，活该胃出血！”说完将保温桶里熬了许久的小米粥倒在碗里放在床头柜上，又转头收拾刚从章远家里拿来的各样日用品。

        章远这才终于收回视线，转向正认真在柜子里摆放衣物的何洛，再看到床头边上的小米粥，突然喉间一哽。

        “何洛，你说林风回来了吗？”何洛正把章远的换洗衣物叠好放进柜子，听到章远沙哑的声音，想也没想地回道:“当然回来了啊，今天你俩才见面，这么快就不记得啦？”，说起这个何洛也是无奈，大中午才吃完饭，回学校溜达溜达消个食，本以为章远林风俩人久别重逢肯定喜不自胜，哪知道就接到章远秘书的电话说是章远胃出血住了院，秘书又得出差没人帮忙只能找她这个老朋友了，没办法只能赶忙请假去医院照顾这个不知心疼自己的章远同学。

        章远听到何洛的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何洛，林风没回来。”何洛听完关了柜子，转身，看着章远脸上平静的神色，他茫然地说:“何洛，林风不见了。我再也等不到林风了。”

        一瞬间，何洛也不知是哪根筋终于搭对了，终于意识到章远的本意。她走到床前，按住章远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章远，林风已经回来了，回到这座城市，回到心心念念等待着他十年了的你身边。只是，时间很残忍，它改变了十年前的林风，而这十年，你也一直缺席。”她顿了顿，手下更加用力，“不要害怕，章远。林风还是林风，而你，还是你。”

        章远看着何洛难得认真的眼神，抿抿唇，脑中不知为何又浮现出那个最初的夏天，那个最初的林风。

        【蝉叫声真烦人】

        章远停下手中的笔，仔细检查了卷面就交卷离开考场。这是最后一门考试，从走出考场那一瞬间代表着暑假正式到来。

        收好东西，在出教学楼却碰到同样提前交卷的赵承杰林向宇两人。看他俩左右一个的架势，分明就是在堵人。那人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无怪乎是暑假帮林风补课这件事，实话实说章远也是觉得自己自讨苦吃，放着大好的假期，吹空调，喝冷饮，打游戏，看漫画不做，非得帮那个一棍子也打不出半个字的林风补课。

        这是家小型的奶茶店，隔了三中两条街。林风正单独坐在最里桌，桌上已经点好了四杯冰奶茶，其中两杯已经套好塑料袋，显然是打算给人打包带走的。赵承杰林向宇架着章远往那儿一塞，提起奶茶就撒欢着逃走去迎接高中三年唯一一个不需要补课的暑假，独留章远林风两人，大眼瞪小眼。

        林风将剩下的两杯奶茶中的一杯推到章远面前，还特意帮忙把吸管插好。章远咳了咳，拿起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奶茶一下子便将章远燥热的心平复下来，又是喝了几口。

        林风看着章远叼着吸管时不时喝一口，眼中一片满足。扯扯领口晃晃荡荡的领带，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家奶茶店冷气坏了，方才还好好的，章远一来，便开始热气四溢，没有一丝凉意。

        章远满足地喝得差不多了，林风也沉默得差不多了，章远想想，看向还打算继续沉默的林风，他心道这算什么事儿啊，看看手表，也该回家了，再不回家，就赶不上饭点了。

        速战速决，先把补课这事儿安排好。

        章远打破沉默道:“林风，你看，不如我们今天先定好时间地点，明天正式开始怎么样？”林风听完点点头，终于开了金口:“可以。每天下午两点，就在这个奶茶店，行吗？”

        章远想了想，这段时间自己也没其他事，补课也可以，点点头，回道:“那行，明天我在奶茶店等你，别忘了带课本。”说完，拿起书包，干脆利落，准备走人———再不走，就真没饭吃了。

        林风看章远这要走的架势，欲言又止，摸摸自个儿的口袋，又有些难为情地抽出手，终于当章远准备绕过他时拽住章远的衣角。

        被拽住的章远顺着那只手看去——手很白，没什么血色，让人觉得有些营养不良，却又有些肉肉的，圆圆的指头上光秃秃的，指甲被啃得干干净净。此时它正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抓得指尖都泛白。

        章远扬扬眉，有些疑惑。林风看到章远疑惑的目光，微皱着眉，好久才把手中攥了许久的东西举到他面前。

        “你的学生证。还你。”说完，松开手。

        接过“丢失”了近两个月的学生证，章远撇撇嘴:“谢谢，我先走了。”

        夜灯早早亮起，章远骑着自行车停在自家楼下，锁好。摸到裤带里的学生证，不禁嘟囔句“学生证还了，怎么校服不还？”，又听到路旁突然又奏起交响曲的蝉叫声，一声比一声大，叫得人闹心。

        赶忙上楼，边上边抱怨——“蝉叫声真烦人！”

        咸鱼有话说: 因为我是先手写一遍再修改，加上手机码文不方便，所以更新特别慢，见谅见谅！！😂😂